第六十五章 空间纽
对于蓝星基地中的异族来说，松鼠出现在航空港已经称不上稀奇。
和松鼠们交易过的海盗商人，例如奥尔多船长，看到松鼠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和背在身后的网兜，知道生意上门，马上命人清点仓库，找出对方可能感兴趣的药剂和异植材料。
齐乐得到消息时，松鼠们已经完成数笔交易，将换来的药剂装进金属盒，用草绳绑在身上。紧接着挑拣药剂材料，大部分是代替猛禽购买，少数是闪蝶和其他原生种所需。
由于购买的数量太多，金属盒里实在装不下，只能用绳子捆住，垒起来装在网兜里，在下面垫上干草，一路拖回领地。
该买的东西全部买齐，带来的晶核少去八成。
松鼠们清点完毕，走出三号船坞。正打算去找莫兰，就见到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的齐乐，立刻欢呼一声，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齐乐！”
“我们正想去找你！”
松鼠们很是兴奋，奔跑的速度极快。冲到近前后，抑制不住心中喜悦，一个接一个跳起来，当场将猫爸群埋。
“喵！”
毛团们忽略了金属盒的重量，猫爸差点被压到断气。匆忙起身之后，齐乐依旧是眼冒金星，缓了一会才能站稳。
“你离开之后，一直没回领地，也始终没有送回消息，我们都很担心。”黑松蹭蹭齐乐，仔细的上下打量，关心道，“你没事吧？有没有遇到麻烦？”
说话间，尾巴竖了起来，左右摇摆两下，火花劈啪作响。大眼睛扫视四周，大有齐乐点头就要为他出气的架势。
“我很好，什么事都没有。”齐乐连忙摇头，将事情简单解释一遍。细节多数略过，只捡重要情况说明。
“你的发情期提前了？”黑松和红橡互看一眼，想起自己的疏忽，不免都有些自责。
“的确提前了。”齐乐点点头，“大概是因为异族的关系。”
“异族？”松鼠们同时一愣。
他们不太明白，这和异族有什么关系。
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”齐乐动动耳朵，觉得有些事不好明说。斟酌片刻，决定吐露部分实情。
“就像咱们有发情期，他们也有求偶期，会散发信息素，对我的影响好像很大。”齐乐说话时，眼前莫名浮现某些画面。呆滞两秒，连忙摇摇头，尾巴卷过后爪，体温隐隐上升。
他可以肯定，出现这种反应，十有八九不是因为发情的关系。
究竟是因为什么……齐乐转动耳朵，暂时拒绝去想。
“是吗？”黑松抱着前爪，声音中带着疑惑，“你确定？我还以为是晶核的缘故。”
“晶核？”捕捉到这个词汇，齐乐惊讶道，“究竟怎么回事？”
黑松和红橡互看一眼，确定异族都在十步之外，才解释道：“是你上次吃下的晶核，还记得吗？”
“记得。”齐乐点头，“可那是抑制体温，我吃过之后很快就恢复正常。”
“那种晶核能压制发情期的症状，对没有配偶的原生种很有效。但是，服用之后会导致下次发情期提前。”红橡抓抓尾巴，声音中带着歉意，“我和黑松都知道这点，早应该告诉你，却都以为对方说了。等知道情况，你已经离开领地。”
齐乐蹲坐在松鼠面前，开始消化听来的信息。
依照松鼠的话来讲，晶核虽好，却存在不小的副作用。不是简单的“抗药性”，而是促使发情期提前，并且效果增幅。
简言之，第一次体温三十九，第二次直接飙升四十一。
难怪他发热到脑子不清醒，感觉像坐在火山口上，吃果子完全没用。不是希雅尔把他带去海里，顺便放纵一回，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。
“如果我继续吃晶核，情况还会加重，不想变成那样，就必须尽快找个配偶？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黑松给出肯定答案。
“我们以为你找到了。”红松鼠插嘴道。
“什么？”齐乐瞪大双眼，面露诧异，“你们怎么知道？”
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立刻抬起爪子捂住嘴。
迟了一步不说，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“那个异族，尖耳朵，长头发，战斗力很强，可以突破原生蚁群的那个。”红橡一边说，一边用爪子比划，“我们看到他抱着你走进基地。还有，你身上的气味变了。”
“气味？”齐乐低头嗅了嗅，没觉得有哪里不同。还是说他在希雅尔身边待久了，已经习惯对方的气味？
习惯……猫爸连忙摆爪子。
好在体温没有突然升高。
“很淡，连黑松都闻不到。”红松鼠挺起胸膛，用前爪指着鼻子，骄傲道，“我的嗅觉更加灵敏，可以闻到。不过照你的情形，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原样。”
一般而言，多数种群在找到配偶之后，气味都会发生改变。
区别在于时间长短。
例如原生猫，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生活，发情期后基本是各走各路，有了幼崽也仅是偶尔碰面，气味的改变只是暂时。
有的猫妈更干脆，一来是嫌雄猫碍眼，其次是为了躲避捕食者，带着孩子藏到领地边缘，幼崽长大之前，父子俩都未必能见上一面。这样一来，气味更不可能持久，最长只能维持十几天。
松鼠则既然不同。
他们会组成一个大家庭，终生都会带着对方的气味。
“不过你身上的气味也太淡了。”红橡抽抽鼻子，“难道是异族的关系？”
“而且有咸水的味道。”另一只红松鼠补充道。
几只毛团同时抬起头，竖起尾巴，大眼睛睁圆：“你去了海边？”
齐乐哑然。
这鼻子也太灵了点吧？
“我的确去过，只是不确定是哪个区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松鼠们很是理解的点点头，又拍拍齐乐的肩膀。
可见，猫爸方向感不好，已是众所周知，深入人心。
双方又谈了几句，确认齐乐的发情症状已经不算明显，还找到临时配偶，松鼠们全都松了口气，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。
眼见天色不早，该交易的货物也已经齐全，松鼠们决定动身离开。
“你和我们一起走吗？”黑松鼠将网兜系在身上，开口问道，“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？”
“一起走。”在来之前，齐乐已经做过考量，毕竟是新标记的领地，如果离开太久，很可能出现问题，必须早点回去。
而且，他已经和希雅尔打过招呼，对方并没有阻拦。
“真的没问题吗？”红橡停住动作，“我以为你会多留几天。”
“如果你担心领地，我们会帮你照顾，肯定不会让别人占去。”黑松补充道。
“毕竟是第一次找到配偶，就算是临时的，也不该马上就走。”另一只红松鼠道，“如果你下次还想找他，或许真该多留一些时间。”
就算要做渣猫，也该做一只有格调的渣。
事情做得漂亮，才好方便今后。
明白松鼠在暗示什么，齐乐歪了下脑袋，猛地一拍爪子，当场炸毛。
“不会出现你们担心的事！”等等，他为什么会说这个？
“你确定？”
“确定！”
“……如果你坚持的话。”
直觉告诉松鼠，最好不要试图说服一支炸毛的原生猫。
“喵。”
等他们说完话，齐宁走上前，蹭蹭齐乐的下巴。
太岁挂在小猫身上，嘴里咬着一截藤蔓。很显然，基地中的异植终究没能逃脱虎口，还是被圆球打了牙祭。
天色已经不早，既然决定动身，自然是越快离开越好。
莫兰示意齐乐父子和松鼠全部登上飞行器。
“这样更快。”
在飞行器离开之前，本该在指挥塔的希雅尔突然出现。无视众人的眼光，弯腰将齐乐抱起来，又在他脖子上挂了一枚空间纽。
“喵？”
拨拉一下铁灰色的圆扣，齐乐发现这枚空间纽颇具分量，表面刻有菱形花纹，中心镶嵌一颗米粒大的晶石。爪子放在上面，似乎能感到一丝微弱的能量。
“这里有一艘飞行器。”希雅尔单臂托着齐乐，拎起他的前爪，按在空间纽表面。
一阵白光闪过，一架通体银灰色、呈卵圆形的飞行器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迥异于基地使用的型号，这部飞行器既可以提前设定坐标，也可以依靠手动。
更重要的是，飞行器由合金打造，设定只能程序，防护性能更高，适合在野外使用。如果齐乐愿意，甚至可以当做移动房屋。
对于即将到来的雨季，简直是再好不过的躲避场所。
地下掩体貌似牢固，但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。如果洪水倒灌，未必不会被淹没，上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。
他们不是丧尸，需要呼吸才能生存。
若是被洪水困住甚至埋进土里，领地打水漂不说，命都会丢掉。
日子刚刚走上正轨就要和生命说拜拜，他冤不冤？
“开启时按这里。”
希雅尔握住齐乐的爪子，按在飞行器右侧的菱形花纹上，输入掌纹之后，立刻有虚拟光屏浮现在面前。
见齐乐竖起耳朵，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鼻子，用信息素诱导他变换形态，通过虚拟光屏上输入指纹。
“开启防护罩后，可以抵挡中级光炮的能量。”希雅尔握住齐乐的手腕，一步一步教着他操作，耐心超出寻常。
基地人员目瞪口呆，松鼠的反应却有些平淡。
这并不奇怪。
在毛团们看来，既然已经是配偶，哪怕是临时的，彼此亲近实属正常。更何况，齐乐的气味发生改变，肯定有更加亲密的举动。眼前这种完全小意思，压根不值得大惊小怪。
就算两人这样那样，然后又那样这样，松鼠们眼都不会多眨一下，说不定还会和齐乐讨论一番。
所以说，毛团黄暴之名，真非猫爸杜撰。
“谢谢！”
齐乐转过头，诚心道谢。
话音未落，突然被堵住嘴唇。不等他反应过来，唇上的压力已经移走，温热的呼吸落到颈弯，一阵轻微的刺痛感瞬间传来。
齐乐本能想要挣扎，却被牢牢禁锢，根本动弹不得。
好在对方很快松口，也没有真的咬破皮肤。
摸摸脖子上的牙印，猫爸感到一阵不自在。不是不满希雅尔的行为，而是觉得不该让旁人看见。
或许是老天终于听到他的心声，没有等多久，齐乐成功变回狸花。按照希雅尔的指点，关闭虚拟光屏，将飞行器收回空间纽。
“对了！”
见松鼠们费力的背起金属盒，猫爸想起上次交易的“附带”产品，立刻叫住黑松，取出从萨蒂手中买来的空间纽，让他分给搬运货物的同伴。
“只有五枚，不过应该够用。”
松鼠们大喜过望，取出金属盒中的药剂，一股脑塞进空间纽。拿着不方便，干脆学齐乐的样子，将空间纽挂在脖子上。
空出来的金属盒装进网兜，一路拖回领地。
“财不露白。”红橡活学活用，道出齐乐教给他们的话。
金属盒已经足够惹眼，若是被他人知道空间纽的存在，难保不会惹来麻烦。就像是鬣狗，这些惯犯什么都抢，肯定会找上门。
若是在领地中，松鼠绝对不惧。
问题是身边只有十几个同伴，还要走很长一段路，小心些总是好的。
真遇上麻烦，打得过就打，打不过的话，抛出金属盒吸引对手的注意力，挂着空间纽迅速跑路。
“抢劫？”听松鼠提及鬣狗，齐乐不免皱眉，“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一群喜欢不劳而获的家伙。”黑松系紧网兜。
“他们原本在十二区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突然跑过边界。他们总是成群结队行动，喜欢四处打劫。”
“原生种和异兽都很排斥，甚至厌恶他们。”
听完松鼠的讲述，齐乐眨眨眼。
异界版的黑社会？
不，按照行为方式，更像是一群欺软怕硬、以抢劫为生的混混。
一切准备就绪，松鼠们登上飞行器，由莫兰送出基地。
齐乐被希雅尔抱在怀里，上了另一部飞行器。发现伸向肚子的手，牢记之前的教训，坚持没有下嘴咬，一切全靠爪子。
甭管两人的关系是否发生改变，说不给揉肚子就不给揉肚子，这是原则问题。
小猫想跟着齐乐，不想被太岁裹住，拽上松鼠所在的飞行器。小猫愤怒地挥着爪子，奈何太岁力气太大，铁了心黏在金属板上，无论如何都甩不掉。
黑松走上前，从腮帮子里掏出一块异兽肉，递到小猫面前，安慰的拍拍他。
“喵！”
实在挣脱不开，小猫沮丧地垂下耳朵，咬住异兽肉，开始用力撕扯。不过他一直牢记齐乐的教导，接过异兽肉之前，开口谢过黑松。
基地大门越来越近，飞行器的速度开始减慢。
希雅尔越过莫兰，向轮值的士兵颔首。
“指挥官，”萨尼走到近前，开口道，“巡逻人员发现有海盗潜入十二区，正在外出搜寻。”
希雅尔跳下飞行器，打开通讯器，并没有航空港发出的消息。
“航空港为何没有警报？”
“据巡逻人员发送回来的消息，这些海盗出自星宿七附属星，可以将身体无限压缩，进入假死状态，避开所有检测仪器。而且，他们很可能没有随船进入航空港，而是藏在空间装置里，在飞行过程中被丢进十二区。”
如果不是巡逻人员警觉，或许真会被他们得逞。
“可以压缩身体，赞塔星人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希雅尔走到虚拟光屏前，输入瞳孔指纹，“通知外出人员继续查找，无需带回基地，可以当场击毙。”
“是！”
走出基地大门，希雅尔放下齐乐，修长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，从空间纽中取出十多颗青色果子。
“如果遇到问题，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
说话间，手指点了点挂在齐乐颈上的空间纽。那里面不只有飞行器，还有一枚通讯器和记录仪。此外还包括埃尔法配置的药剂。
自从希雅尔进入求偶期，埃尔法很少出现在齐乐面前。桑德斯和加斯帕斯更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。齐乐在基地呆了数日，最常见的除了指挥官和送餐机器人，就只有衣食住行都能依靠“光合作用”的培植官。
“谢谢。”
明白对方是好意，齐乐收起果子，主动蹭了蹭希雅尔的掌心。蹭完立即后退，避免再被抓到怀里。
希雅尔忽然笑了，避开猫爸的爪子，又将他捞了起来。捏捏齐乐的后颈，亲了一下他的鼻子。
“我很希望你能多留几天。”
“喵！”
“我知道不可能。”
“喵！”
“所以……”
船长大人的声音突然拉长，猫爸陡生不妙预感，下一刻预感应验，众目睽睽之下被埋了肚子。
有一瞬间，齐乐脸上是个大写的懵。
莫兰不停告诉自己，她需要留在基地，需要希雅尔的庇护……可手还是不自觉摸向腰间。
在场士兵集体石化，英俊的面容写满“我在哪里，我看到了什么”之类的字样。
虽然希雅尔很快放开，没有做出更加“缺乏理智”的举动，依旧被猫爸抓了两下，下巴出现两道清晰的伤痕。
尽管伤口很快愈合，对初见此景的萨尼等人来说，这一幕仍可载入史册。
实在很难相信，这个浑身发散信息素、埋进猫肚子的男人，就是让宇宙海盗闻风丧胆、在边界立下赫赫战功的星舰船长。
他们一定是整夜没睡，出现了幻觉。
克制住再抓两下的冲动，齐乐跳到地上，对着小猫甩了一下一把，“儿子，开路。”
“喵！”
小猫迅速跑过来，蹭了蹭齐乐。
太岁变成圆球，一蹦一跳的跟在父子俩身后。
松鼠胸前挂着空间纽，身后拖着金属盒，意气风发向走向一株高大的乔木，准备和等候在附近的同伴汇合。
他们离开不久，基地门前闪烁光影，外出巡逻人员发回消息，在十二区边界失去海盗的踪影。或许是逃得匆忙，他们遗落一颗空间纽，里面藏有偷猎的蓝星异兽。
“继续追踪，找到后一律击毙。”
下达命令之后，希雅尔很快返回指挥室，接通航空港。
“扣押可疑飞船，抓捕所有人员。”
“是！”
加斯帕斯已经知道事情始末，走进指挥室后，恰好听到这道命令，生出的不是对海盗的愤怒，而是不解和疑惑。
这些人没有脑子吗？
如果有脑子的话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？
看一眼又取出药剂的希雅尔，感受到突然暴涨又迅速消退的信息素，加斯帕斯确信，不管这些海盗究竟是不是真没脑子，下场一定会很惨，比被激光炮轰死的走私船长更甚。
与此同时，黑松将齐乐带到一株乔木下，和留守的灰松鼠汇合。
“加快速度的话，应该能在日落前回到领地。”
黑松口中的领地，不是位于十二区和十一区之间的陷坑，而是原本属于丧尸，现在归属齐乐的地下掩体。
猫爸看一眼天色，很想再试一试自己的速度。
“把网兜集合到一起，我带着你们跑。”
松鼠们商量一下，觉得这是最快的办法。分头搜集干草，将原有的网兜拆开，牢牢系在一起。
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，几个鬼祟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，前高后低、长满斑点的身体藏在草丛里，盯着松鼠和齐乐的一举一动。
突然，树上的灰松鼠发出警报。
“是鬣狗！”
“什么？”
“怎么又是他们！”
发现草丛后的身影，松鼠愤怒大叫，丢开网兜，迅速集合到一起，大尾巴左右摇动，闪烁出刺目的火花。
鬣狗？
齐乐仰起头，看向走出草丛的鬣狗群。
除了个头之外，他们和记忆中的草原斑鬣狗区别不大。身体十分强壮，颈部长满坚实的肌肉，嘴巴向前凸起，走路时发出刺耳的叫声。
直觉告诉齐乐，他们不是异兽也不是原生种，进化的方向应该和松鼠类似。
既然被发现，鬣狗们不再隐藏，陆续走出草丛，数量超过三十只。
个头最大的鬣狗越众而出，视线扫过猫爸和松鼠，理所当然开口道：“留下药剂和金属盒，否则杀死你们！”
“休想！”
松鼠愤怒高叫，尾巴上的火星劈啪作响。
猫爸歪了一下脑袋，看着对面的鬣狗，满眼都是不可思议。
该说他们不知者无畏还是脸皮太厚？
抢劫也能如此理直气壮，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