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章 证据
经过一场鏖战，海盗已然溃不成军，别说继续进攻，连组织起防御都不再可能。
侥幸没有毁灭在炮火中的飞船，多数无心恋战。
尤其是在独眼海盗的飞船被击中，指挥系统彻底失效之后，海盗船长纷纷下令调转方向，拼命四散奔逃。
昔日的穷凶极恶、践踏他人生命的海盗，如今胆气尽丧，一心只想着逃命。飞船不断提高速度，都想赶在新一轮炮火袭来之前，逃出火力覆盖范围，尽所有可能脱离战场。
基地士兵奉命追击，激光炮锁定前方的海盗飞船，不放过任何目标。
在逃跑过程中，海盗飞船无法还击，只能拼命增强防护罩。然而，受到能量矿石限制，船身不断遭到破坏，很快就会失去行动能力。
能够扛过爆炸，装死逃脱的海盗少之又少。多数都会消失在强光中，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。强光消失后，和碎裂的飞船一起，化作宇宙中最不起眼的尘埃。
艾希利亚和奥伦联手出击，先后拿下三艘飞船，正向第四艘飞船发起进攻。
剩下的海盗都在逃命，不可能鼓起勇气自爆。
莫兰和莱亚分入一队，和其他三名士兵一起搜寻逃亡的海盗飞船，争取在战斗结束之前，多累积一些战功。
这场战斗结束后，他们就会正式成为基地舰队中的一员。考核战士的标准很多，可排在第一位的，永远都是战功。
基地士兵加快速度，身影似流光在黑暗中闪过。
激光束疾射而出，爆闪出一道道炽热的光火。
沉默无声，绚烂夺目。
海盗飞船仓皇逃窜，之前设立的防线不复存在，暗处的母星战舰无法继续隐藏，被基地舰队截住去路。
重重包围之下，母星战舰根本来不及进入时空隧道。
指挥舰最先被锁定。
船顶被掀开，光弹落进船舱，引发连续爆炸。自指挥官以下，包括通讯官、舵手和领航员在内，全部葬身在火光之中。
爆炸的结果是毁灭性的。
指挥舰上不存一人，母星战舰群龙无首，通讯受到干扰，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。万般无奈之下，只能各自为战。
希雅尔发出通讯，要求各舰收回炮塔，向基地投降。
对方的回答是更加猛烈的炮轰，火力覆盖的强度，丝毫不亚于基地战舰。
“击毁他们。”
既然不能“和平”解决，又想留下这批战舰，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瞄准指挥仓，消灭各舰的指挥系统。只要能源舱完好，飞船的毁坏度不超过百分之三十，修复后很快能再次投入使用。
希雅尔做出决定，一声令下，基地士兵继续涌出战舰，分别组成小队，利用单兵的机动和灵活性，以最快的速度锁定目标，分别降落到战舰顶部，破坏船顶合舱板，将激光炮探入指挥仓，用火力进行清扫。
清理过两艘战舰，希雅尔又为激光炮换上一枚晶核。
想要尽快结束战斗，炮火能量必须维持最高等级。如此一来，消耗晶核速度加快，不亚于舰载激光炮。
“希雅尔！”
加斯帕斯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。
希雅尔转过身，看到他手指的方向，不需要多做解释，修长的身影穿空而过，伫立在黑暗中，激光炮再次开火。
光束向前飞出，准确击中一部从战舰中飞出的机甲。
看透希雅尔的打算，母星战舰不会坐以待毙。
为确保更多人能够顺利脱身，一部分士兵主动请缨，离开战舰，和基地士兵正面交锋，争取能够拖延时间，让时空隧道再次开启。
身份已经暴露，自然不需要利用机甲隐藏身份。
提前将机甲和飞行器放出，为的是吸引对方火力，保证士兵能够冲出战舰，不在第一时间就被光束击中。
单兵搏杀，残酷不亚于战舰交火。
耀眼的光束密集交织，正面相撞，爆起惊人的强光。
火光中，冲击波向四周扩散，数名母星士兵倒飞出去。
士兵训练有素，和海盗截然不同。在飞行过程中，能够有效调整方向，尽量维持平衡，几乎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，连续开火，挡住追击的加斯帕斯等人。
同为星宿一种群，使用相同的武器，作战方法又十分类似，在数量相差不大的情况下，战斗力旗鼓相当，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。
激光束一道接着一道，银灰色的身影不断在光中穿梭，不时有人被炮火击中陨落。
双方的死伤都在扩大。
最终，母星士兵用生命组织起防御，拦截住进攻的基地士兵。
借此时机，战舰再次开启时空隧道，准备进行空间跳跃。
两艘战舰即将进入时空跳跃点，计划就要成功时，一道银色流光划过，希雅尔突然出现在战舰正前方，恰好拦截在战舰和时空隧道之间。
铂金色的长发被能量撕扯，长袍翻飞，金属化的身体融入亮光，彷如一尊冰冷的雕像，愈发显得不真实。
肩上的激光炮张开炮口，白色的能量在炮管中聚集。从屏幕中看去，能量中心的漩涡清晰可辨，仿佛激光形成的火焰，不断的跳跃燃烧。
“开炮！击落他！”
指挥仓中，舰长拧紧眉心，攥紧指挥椅的金属扶手，连声下令开炮。
通讯官的手停在控制台上，出声提醒道：“舰长，他身后就是时空跳跃点，以舰炮的能量，很可能造成……”
“我说开炮！”不等通讯官说完，舰长就将他厉声打断。
“我知道会发生什么，但我们被他盯上，已经无法逃脱。现在开炮，即使不能将他杀死，也可以为其他人争取时间！”
舰长话落，指挥仓内一片沉默。
通讯官握紧双拳，瞳孔紧缩，喉结上下滚动，再没有提出异议。
舵手和领航员一言不发，看向屏幕中的银色身影，英俊的面孔上满是凝重。
所有士兵都在坚守岗位，没有一人发出声音。他们知道执行舰长的命令，自己一定会死，但身为军人，服从是他们的天职。
炮塔全部升起，战舰中的所有人都做好牺牲准备。
就在这时，屏幕中的身影突然消失，不留半点痕迹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舰长心头一跳，危机感骤然增强。
他不认为希雅尔是畏惧舰炮，究竟是因为什么？
不等船员们想明白，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，犹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头。
希雅尔没打算和战舰对轰，更无意和这艘船上的人同归于尽。之所以拦截在战舰正前方，为的不过是吸引注意力、拖延时间。
他知道这样的时空跳跃点无法维持太久，只要拖住战舰，很快就会关闭。战舰上能量矿石有限，未必能支撑隧道多次开启。
事实证明，他的计划很成功。
在双方的僵持中，时空隧道很快关闭。
在舰长下令开炮、众人决意牺牲时，希雅尔成功避开监测仪，落在指挥仓正上方，单手握拳，猛然击上舱板。
坚硬的合金向内凹陷，数下之后，出现交叉裂痕。
加斯帕斯穿过黑暗，落到希雅尔身边，激光炮口正对脚下，单手按下控制键。
指挥仓发生剧烈爆炸，舱板飞出的刹那，希雅尔和加斯帕斯纵身退后，快速飞离，成功避开能量的震荡冲击。
身体外层的防护罩闪烁微光，挡开迸溅的合金碎片，两人皆是豪发无伤。
采用相同的办法，基地士兵一艘接一艘瘫痪母星战舰。他们甚至刻意放慢速度，等到时空跳跃点张开，才对战舰发起进攻，尽可能消耗对方的能量矿石。
一旦能量矿石告罄，战舰必然失去行动能力，被彻底困死，再也无法逃离。
希望就在眼前，偏偏无法抓住。
对舰上众人来说，这无疑是一种折磨。
心知无路可退，更多的母星士兵离开战舰，孤注一掷，正面冲向对手。既然无法脱身，死在战场上是他们的最终选择。
基地舰队背靠蓝星，能量充足，火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。
希雅尔在战斗中下达命令，基地士兵迅速撤离，为舰炮让出位置。母星士兵措手不及，被覆盖在炮火之下，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进攻。
基地舰队的优势逐渐显现，胜利的天平又一次倾斜。
强光中，最后一艘母星战舰失去行动能力。
举目四顾，战场四周已经飘满碎裂的合金和金属残片。
机甲和飞行器的残骸聚集到一起，组成一条暗色长带，围绕战场缓慢流动。死去的海盗和母星士兵被裹在碎片之中，昭示着战争的残酷。
此次来犯的海盗飞船冲过三百艘，除半数被击毁，余下全被捕获，无一逃脱。
共有九艘母星战舰被包围，舰上士兵不愿投降，尽数战死。由于进攻的手段过于暴烈，超过七成的船员和士兵都是粉身碎骨，彻底消失在宇宙之中。
战斗结束后，希雅尔沿着战场边缘飞过，向追击归来的士兵确认情况，随即下令打扫战场。
“战舰全部运回基地，送入船坞修补。”
“对海盗飞船进行甄别，可以修复的运回去，无法修复的拆卸可用部分，余下就地摧毁。”
战舰舱门打开，释放大量工作机器人。
它们会对战舰和飞船进行第一轮清理修复，并深入船体内部，移走残留的能量矿石，拆卸舰载光炮，扫除所有潜在的危险。
这么做的目的，是保证在运输过程中，没有飞船会突然发生爆炸，给舰队造成麻烦。
清扫结束之后，战舰释放出牵引光束，拉着战利品返回蓝星。
由于海盗飞船数量过多，又有拆卸下的合金，归来的士兵没有马上登上战舰，而是取出空间纽，承担起部分运输工作，减少战舰需要往返的次数。
如艾希利亚，看到此战的缴获，已经开始对比飞船性能，考虑该申请购买哪一艘，又将如何配备火力。
凭借此次积累的战功，买下一艘飞船不成问题。
需要仔细考量的是，究竟该将如何设定火力等级，又该同哪个改造商合作，才能获取更高的性价比。
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。
战场很快清理完毕，希雅尔登上旗舰，率众人返回基地。
战舰穿过大气层，雷云密布，闪电在船身爬过，和防护罩残余的能量互相作用，亮起刺目的电光。
基地已经接到战报，发现云层中的战舰，立即打开防护罩，迎接胜利者归来。
警报解除，航空港重新开启。
海盗和商人放松紧绷的神经，接连走出船坞。众人屏息凝神，站在船坞正前方，抬头望向天空。
地面人员乘坐飞行器，手指在虚拟光屏上滑动，指引战舰有序降落。
巨大的轰鸣声中，银灰色的战舰陆续进入航空港。船身携带弹痕，足见战况激烈。舰尾延伸出金色的牵引光束，拖曳着带有星宿一标记的战舰。
战舰进入船坞，卷起阵阵气流。
海盗和商人被吹得睁不开眼，不得不抬起手臂遮在眼前。有的甚至连连后退，差点倒飞出去。幸亏被同伴及时抓住，才没有当众出丑。
战舰降落后，舱门陆续打开。
基地士兵列队走出，身上残留着冰冷的战意。出身星宿一的士兵仍维持金属化状态，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。
旗舰舱门最后开启，两队士兵鱼贯走出，分立在通道左右。
加斯帕斯和桑德斯先后出现，看到聚集在船坞前的商人，仅是挑了下眉，并没多说什么。
在他们站定之后，希雅尔步下战舰，身后的斗篷翻飞，铂金色的长发被风撕扯。冰蓝色的双眼扫过，仿佛有战意蒸腾，海盗和商人不自觉手心冒汗、头皮发紧，在意识到之前，已经单手扣在身前，深深弯腰。
直到希雅尔走出船坞，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，众人才陆续直起身，想到方才的一切，不免有些恍惚。
经过这一战，蓝星基地向联盟展示出实力，就像是一头蛰伏的星兽，终于向对手亮出獠牙，发出凶狠咆哮。
如果议会和元老院幡然醒悟，事情或许还有转机。假如执迷不悟，战争仍将持续不断发生。
双方博弈至今，主动权已经开始转移。
有四位总督支持，只要希雅尔愿意，完全可以主动出击。
到了那时，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。
“谁胜谁负不是明摆着的事吗？母星没有胜算。”听到几名商人的议论，奥尔多啧了一声，双臂向上抻了个懒腰，对众人的结论嗤之以鼻。
“你这么肯定？”杰夫里船长转过头，轮廓硬朗，五官立体。皱眉时，神情愈发冷峻，“母星舰队的实力并不弱。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奥尔多放下手臂，单手扣住腰间皮带，笑道，“别忘了，母星和海盗勾结，至少违背二十多条联盟法律，他们不肯低头，只会越来越被动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杰夫里愣住了，片刻之后，眼底闪过一丝明悟。
“如果事情揭开，议会和元老院都要吃不了兜着走。还有舰队上层，他们纵容士兵和海盗一起进攻蓝星，提交审判庭，必然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。”奥尔多继续道。
“四位总督的能量，任谁都不能小觑。如果他们联合起兵，损失最惨重的绝对是舰队上层。”
说到这里，奥尔多的嘴角扬起一丝讽笑。
“不想和几位总督彻底撕破脸，最可能的情况是，为证明‘清白’，舰队上层同议会元老院撇清关系，指责他们越权，擅自调动舰队。自此之后，没有合适的理由，再不会大规模派出舰队。”
“合适的理由？”杰夫里下意识问道。
“例如剿灭叛乱。”奥尔多呲出獠牙，“不过依我看，这个可能不大。如果他们真有这个打算，就不会发出个不痛不痒的传讯令，又拐弯抹角的利用海盗。结果造成今天这个局面，主动将把柄送到希雅尔手上。”
“的确。”
在场的都不是笨人，之前不过是受惯性思维影响，始终想着星宿一舰队的威名。经奥尔多一番解释，就如打破迷雾，视野愈发明亮。
正如他所说，母星挑起事端，却没有抓住最有利时机，反而昏招频出，主动送出把柄。不提其他，单是和海盗勾结这一项，就会在联盟中引起极大非议，足够幕后策划者喝上一壶。
如果蓝星基地乘胜追击，向审判庭提出控告，并给出有力的证据，这些人必然会麻烦缠身，轻则威严扫地、失去所有权利和地位，重则被流放到边界星球，在关押中过完下半生。
无论是哪种结果，联盟的权力架构都将重新洗牌。
接受审判的幕后策划者，在交出权利后，未必真能平安活过下半辈子。即使希雅尔不继续追究，那些站错队伍、被他们牵连的人也不会轻易揭过，必然会寻机发泄怒火。
他们不会承认主动犯错，只会认为自己被蒙蔽。这是刻印在骨子里的劣根性，从来不会改变。
“所以我才说，胜负早已经注定。”奥尔发说道。
经过这一战，许多人都会重新考虑，之前的押注是否正确。如果筹码太大，一旦判断失误，损失超出预期，未必真能承受得起。
正如那些加入袭击队伍的海盗，他们到死都不会想到，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。
或许有少数人没有笨得彻底，陷入困境时总能有所顿悟。但这并不是幸运。死前大彻大悟，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，远不如一笨到底，免得再受一场煎熬。
航空港内议论纷纷，艾丹等人聚在一起，对于自己的选择，再次感到庆幸。
等到战争的结果传出去，他们的真正立场再也无法隐瞒。为免遭到报复，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离开蓝星。
对他们来说，比起遭遇生命危险，这种结果完全可以接受。
“如果按照总督的吩咐，在蓝星基地引发混乱，趁机里应外合，大家怕是早没命了。”
情报贩子可以八面玲珑，可以贪婪，可以满眼都是金钱，但最重要一点，必须识时务，这样才能保命。
以艾丹等人的情况，按照母星的计划行事，必然是死路一条。投靠基地，继续效忠希雅尔，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希雅尔返回指挥塔，还没来得及休息，就接到星宿五总督的通讯。
获悉战斗结果，阿莱克图总督笑得格外畅快。
“全部歼灭，一个不留？”
“是的。”希雅尔解下斗篷，随手搭在椅背上，只穿着氏族长袍。领口略微敞开，露出仍被铁灰色包覆的修长脖颈，“海盗背后有母星舰队。舰上人员全部战死，没有抓获俘虏。”
“真是遗憾。”阿莱克图总督收起笑容，沉吟片刻，口中道，“如果能有切实证据，就可以马上递送审判庭，要求舰队给出合理解释。如果他们不想承担责任，势必要推出议会和元老院，事情就能简单许多。”
“的确如此。”
他们都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加省力，可惜战场形势千变万化，进攻时绝不能犹豫。毕竟基地战舰的数量处于劣势，如果不是火力超出一截，未必能轻易取胜。
为避免被反扑，也为减少己方死伤，火力必须维持最高等级。这种情况下，抓捕俘虏成为不可能。打扫战场时，没有发现一个活口，同样在情理之中。
舅甥二人谈话时，放在桌上的通讯器突然亮起蓝光。
看到信息来源，希雅尔暂停和总督对话，点开虚拟光屏。
光芒瞬间大亮，旋即减弱。稳定下来后，齐乐出现在屏幕中，口中道：“希雅尔，我有东西要给你看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，发现满脸好奇的阿莱克图总督，齐乐不由得顿住。
记起上次见面时，被对方盘根问底的场景，猫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。耳朵向后靠，许多话没法再出口，干脆拿起记录仪，当着两人的面打开。
记录仪漫射出蓝光，凝聚出一面虚拟光屏。
上面清晰显示出一幕幕画面，都是三目鱼趴在不同的海盗脑门上，复述记忆的场景。
看到这一切，阿莱克图总督瞪大双眼，惊叹之色溢于言表。希雅尔勾起嘴角，笑意映入眼底，仿如坚冰融化。